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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第 9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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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第 99 章

皇貴妃按皇後的儀制舉行了下葬之禮。

天子並沒有一蹶不振, 在低迷消沈了一段時間之後,他照常上朝,照常處理政務, 至少在旁人眼裏看來是這樣。

不過,他開始重新信奉神佛, 此後未再去過後宮其他妃嬪處留宿,偶爾去怡妃處看一看小皇子,除此之外, 夜夜聽頌佛法,高僧術士又開始頻繁出入宮廷。

大臣們見此情狀未再提出什麽異議, 只要天子還用心於朝政,夜裏愛幹什麽便幹什麽罷, 總比前段時日連朝堂之事都懈怠的強。

眾人以為皇貴妃的這一篇終於揭過去了,天子只是需要些時間, 會一點一點好起來。

白惜時日日伴駕,卻知道並沒有那麽簡單。

皇帝如今這般, 除了責任, 還有一個信念在支撐著他, 那便是他並非高枕無憂。

在皇貴妃下葬後的幾日裏,天子渾渾噩噩,白惜時著人去清查了當時給貴妃敬獻生子藥方的譚永生,不過很可惜,貴妃落胎纏綿病榻之時, 譚永生以及那術士便已經被皇帝下令問斬,但白惜時還是從譚的身邊人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。

那方術之士確實是旁人推薦給譚永生, 而那藥方也並非方士自創,而是偶然一次機會從旁處得來, 那方士以為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,第一時間呈送給譚永生,以為會是二人升官發財的捷徑,卻沒想到這其實是旁人早就設計好的陷阱,是一道送給他、譚永生、以及俞貴妃的催命符。

甚至最後的矛頭,可能直指當今天子。

而那道恰到好處出現的送子藥方,兜兜轉轉查下來,源自於司禮監秉筆周子良。

從一開始,他們就知道這個孩子留不住,卻可以擊垮對此抱有太大期望的俞貴妃。

沒有希望便沒有失望,然而當希望出現又再一次失去,才能真正叫人萬念俱灰。

白惜時將探查的情況稟報給天子,彼時天子正於翊坤宮中靜坐,聽此緣由,冷笑連連,笑到外頭候著的太監和宮女都驚懼到面面相覷。

繼而當日午夜,睡夢中的周子良直接被曾江、千閔踹門而入,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便押解去了東廠。

司禮監一時間燈火通明,白惜時一身官服立於長階之上,目送著這位秉筆離開,在對方卸下偽裝憤恨望過來之際,微微一頷首。

周子良是個不錯的對手,可惜,跟錯了人。

皇帝未再等待觀望,著手開始了對太後及其黨羽的清算。

滕烈歸京,錦衣衛這小半年來證據亦已收集的差不多,一夜之間,幾位前一日還出現在朝堂之中的大臣,第二日,便莫名不見了蹤影。

端靜長公主移出了慈寧宮,暫居於怡妃娘娘處。

太後亦被同步軟禁在了慈寧宮,突如其來的管制叫她數次大發雷霆,直言皇帝不做天下表率,連孝悌之道都不遵不顧。

皇帝聽到後連眼皮都沒擡,孝道?

可笑!

在廢院之中的時候,他的這位名義上的母後可曾管過他一回生死?

而在登基後,他羽翼漸豐,不再事事聽從太後安排,有了自己的主張,這位母後又是如何表面慈愛,背地裏陰險謀算?

皇帝振作了起來,致力於剪除太後這些年培養出的勢力黨羽,白惜時曾向天子提及,既已基本查明,建議一碗毒酒賜去慈寧宮,悄無聲息的處理掉此事,以免夜長夢多。

但皇帝沒有同意。

天子雖什麽都沒再說,但彼時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白惜時,他不會讓太後就這麽輕易的解脫,他之痛,他要如數奉還給這位名義上的母親,太後最在乎的是權勢,天子便要讓她看著權力是如何一點一點離她而去,眾叛親離。

白惜時無聲一嘆,沒有再勸,人能夠從悲痛中重振旗鼓,往往因為一個信念支撐,眼下支撐著皇帝的便當是對太後的憎惡。

她亦不知一旦太後之事真正清算完畢,慈寧宮再無太後,天子又會是個什麽樣的光景。

是會被時光撫平傷痛逐漸恢覆,還是會……

白惜時閉了閉眼,沒有再繼續想下去,不好的結果便不要去提前設想了罷。

從皇帝的大殿內出來後,白惜時回到了司禮監,這裏還有一大堆事務等著她,坐於案幾前聽稟內廷大小事務,處理奏折,周子良下獄,新任的秉筆尚未有人選,她的事務也更加繁忙。

今夜解衍於禦前當值,亦沒有人能給她幫手,待到其餘人等均退了出去,已經接近巳時,看了眼手邊還剩下的一堆奏章,白惜時又喝了杯提神醒腦的濃茶,不知今夜還有幾個時辰可睡。

然而沒等白惜時再拿起筆,這時候湯序突然在外敲門,“掌印,方才禦前張公公遞來消息,天子往貴妃的陵寢去了。”

這麽晚!

白惜時眉頭一蹙,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

湯序推門走了進來,“剛出了西直門,說是天子特意吩咐沒讓通知您,您看……”

白惜時知道,皇帝這是又思念貴妃了,連夜前往陵寢之事,已不是近來的第一次。

但凡涉及皇貴妃的事,皇帝都不喜歡帶上她,既然皇帝特意囑咐,白惜時便不好跟去,以免到時候叫張公公難做人。

想了一下,白惜時道:“派人去通知東廠,多添些人手暗中護駕。”

“是。”

湯序離開後,白惜時隱隱有些心神不寧,概因此刻乃多事之秋,夜間出宮實在算不得明智之舉。

但她又明白天子之所以會選擇此時,一來當是不想耽誤朝政,二來每到夜深人靜,孤寂感更甚。

批完折子,告訴湯序皇帝回宮記得知會她一聲,繼而白惜時連衣衫都沒有換,就這麽合衣躺在暖閣中假寐,透過窗子向外望去,烏雲遮月,天空中黑壓壓的看不到一點星光,暖閣內亦彌漫著一股滯悶之氣,應當是快要下雨了。

可能是白日勞累,白惜時就這麽不知不覺睡了過去。

再一次醒來,是被當空劃過的一道閃電驚醒,緊接著急促的叩門聲傳來,有人在外頭大聲道:“掌印,東廠來報,天子回宮途中遇刺客偷襲。”

聞言心下一驚,睡意即刻消散殆盡,白惜時第一時間從羅漢床中起身,打開大門,“天子可有受傷?是否查明刺客來歷?”

湯序立馬道:“萬幸天子無礙,聽東廠的意思,刺客當是那邊的人。”

說著,他望了一眼慈寧宮的方向。

太後?

沒想到他們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!

眼下太後黨羽雖大多被革職下獄,但亦有少數漏網之魚,看來是知曉自己即將被清算,竟打算鋌而走險,直接刺殺天子!

白惜時神色凝重,“天子眼下人在何處?可還有其他人受傷?”

解衍今夜當也隨駕而行。

“正在歸宮途中,其他的奴才尚未來得及細問。”

“東廠傳消息的人呢?叫他來見我。”

“是。”

白惜時沒再停留,快步跨出暖閣,正待去西直門直接迎駕,這時候湯序與那東廠小太監急急追趕上來,“掌印,有不少禦前侍衛重傷殞命。”

腳步一滯、驟然回頭,白惜時來不及多想便脫口而出,“都有哪些人?”

那小太監應是曾江帶過去的新人,白惜時並不熟識,此刻見掌印有此一問,又經湯序提點,才像是反應過來,立即回稟,“天子遇刺,解大人為天子擋了一刀。”

白惜時:“他現在人在何處?”

“當是……當是……”

那小太監答不出來,概因刺客被控制住之後他便急急被派來傳遞消息,只知最驚險的一刻是兩個刺客拼死一搏,雙雙持劍一前一後向天子飛撲過去,是當時距離最近的解大人眼疾手快推開天子,繼而那兩把劍一把被躲過,另一把卻從後方沒入了解大人的身軀之中。

至於重傷與否,甚至是死是活,他沒有來得及確認。

此刻見掌印有此一問他才追悔莫及,早就聽聞解大人頗受掌印賞識,他怎麽就忘記查探好解大人的傷勢再來。

然而那小太監尚未想好說辭,一道降至冰點的聲音已然傳來,“備馬!”

改變主意不再於西直門迎候聖駕,聽到解衍為天子擋刀,白惜時的頭腦甚至出現了短暫的空白。繼而許多事情均憑著本能驅使,根本來不及思考,便已經下意識那麽去做。

出了宮門,以最快的速度持韁上馬,在午夜的京城之中策馬疾馳,直到看到前方那護送禦駕的隊伍,白惜時才後知後覺手腳冰涼,生出一股後怕之意。

這個時候又有另外一陣馬蹄聲傳來,怔怔回頭,是滕烈與錦衣衛。

他們應當也是聽聞聖上遇刺,此刻匆匆趕來。

與錦衣衛一同下馬,白惜時面上盡量保持平靜,兩方人馬一齊上前向天子問安請罪,直言護駕來遲。

目光在低頭的瞬間從人群中掃過,沒有解衍!

而她遠遠瞧見,在與聖駕隔了一段距離的後方,有侍衛正擡著幾具蓋著白布的屍首,一臉悲戚的緩緩向前。

而擡屍的其中一人,白惜時甚至認得,正是常與解衍結伴而行的董飛。

一股從未有過的戰栗感從腳底直沖頭頂,在天子宣道“平身”的時候,白惜時怔楞片刻,才緩緩直起彎下去的脊背……

解衍眼下,身在何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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